【秦皇岛日报】董劭伟：体大思精 探骊得珠 ——《北魏社会经济制度研究》简评

首都师范大学张金龙教授数十年如一日，在历史学领域进行持续性地深入研究而成就卓著，特别是在魏晋南北朝领域深耕细作，先后出版了《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唐前“兵部”尚书研究》《唐前太子卫率詹事制度研究》《魏晋南北朝文献丛稿》《宋武帝传》等学术专著以及《北魏政治史研究》《北魏政治与制度论稿》《北魏政治史》等系列以北魏史为主要对象的著作。2023年11月，中华书局同时出版了张金龙教授主持修订的点校本《南史》和独著《北魏社会经济制度研究》（以下简称《经济制度》），两部著作均引发学界广泛关注，其中《经济制度》是一部充满创新意识的高水平著作，既体现了传统史学求真务实的特征，又充分借鉴了古今中外学术思想。全书凡74万字，分上下两册，由前言、序章、主题内容及结语《北魏社会经济制度改革综论》等构成。

相比魏晋南北朝波澜壮阔且纷繁复杂的历史进程而言，现存史料可谓少之又少。经济史问题的探究往往需要更为细致甚至是能够量化分析的资料，《经济制度》一书从选题到成书无不证明了作者材料之广、用力之深，“以对史料的全面掌握和细致分析为基础”，对于各类古籍文献及考古资料参考了200余种，国内外学界研究著作论文近500种，在资料占有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古籍中除了一部分南北朝时期史料，北魏前后的相关资料及唐宋等朝代学者的著作都被作者纳入分析选项中，其中还有《算经十书》这种一般学者并不措意的资料，无论从占有资料还是学术视野考察，作者力求全面掌握。在此基础上，作者用精深分析力对拓跋鲜卑的狩猎与北魏前期畜牧业、俸禄制、均田制、三长制等研究对象及相关问题作了全景式考察，其史论结合的论述通透而细致，如均田制中逐一考察了这部中国历史上第一部完整的土地法规的内容及实施情况，对“均田”“露田”“麻田”甚至榆树、枣树的经济价值和绢帛等的货币功能都作了原创性揭示。

该书作者研读了包括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著作在内的西方经济学家的大量论著，同时对其他学科门类的经典著作也多有参阅，由此，作者创造性发挥其对经济学等学术著作的掌握并娴熟地用来进行理论分析，这构成了该书的一大特色。第十一章《北魏均田制研究史述要》中对均田制问题的研究情况的辨析，是目前学界最为全面的学术史梳理，这一章内容丰富，是一篇质量上乘的专题学术史述评，前三节中对各家观点纵向承因的考辨，论述严肃清晰，从现实启示而言，该章可以作为历史学及相关专业本硕博学生学习的典范。作者在该章第三节《关于均田制的所有制性质问题》中对古今相关研究都作了梳理，述评各家观点间的关系，比较异同，在整个评议中客观公允又以科学的态度指出一些学者难以自洽的问题。随后的第四节《均田制的所有制申论》中体现了作者的高妙之处，指出相关观点“还存在较大分歧，应该说尚未形成最后定论”，基于作者在前几章已经深入分析了均田制的相关问题，对于所有制性质这个基本问题，学界既然争议纷纭，作者便独辟一节给予最后定论。作者先从《唐律疏议》出发进行法律角度的拆解，先初步得出一些认识，“北魏均田制还不能看作是纯粹的土地私有制，似可看作是土地国有制和私有制相结合的一种混合所有制”，作者随后继续从事物本质进行深度考察，从关涉所有制根本的几个要素入手，辨析“所有制性质”涉及“所有权”，近代新史学以来的研究基本借鉴了经济学的话语体系或学术体系，作者深刻借鉴经济学等学科工具，利用古罗马法、蒲鲁东、魏特夫萨伊、安德鲁·海伍德、霍尔巴赫、维科、康德、黑格尔、罗纳德·科斯、奥尔斯顿等一系列国外学者的认识来分析北魏情形，这里的精细对比中抓住了事物的本质，主要是财产权等，如所用萨伊“财产权意味着能够自由处理自己的财产”，从这角度作者得出认识，“能够自由处置（使用、买卖、遗赠等）财产是拥有该财产的所有权的标志”，作者进而强调这一认识“直击要害，道出了财产权最根本的属性”，最后认为“北魏均田制下的桑田是完全可以归结为私人土地使用权或土地私有制范畴的”。作者不遗余力地去分析国外学者的理论见解这一方法的前提是自身已对均田制问题有了深入洞察、并对史学界对均田制的研究也有了充分的了解，前者构成了作者在借鉴认识工具进行对比时不陷于“以论代史”，后者是在作者发现已有研究也以相关学科概念去试图分析而未能得出终论，作者则最终得出了扎实稳妥、令人信服的结论，“桑田具备了所有权的全部三种权利——使用权、受益权和处分权，而麻田和露田则具备了前两种权利，至于第三种权利在具备一定条件的基础上也能部分拥有。以此而论，可以说北魏均田制下的编户齐民所拥有的是一种不完全的产权，或者说北魏均田制是一种以私有制为主的混合经济制度”。

以上就《经济制度》这本书的特色略谈了几点笔者的粗浅认识，这部大部头学术著作除了扎实的史学论述极为精辟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在交叉学科中借鉴运用了经济学等学科作为分析工具，确实是一部求真而务实、守正而创新的学林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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